艳阳高照。 深秋的大学操场跑道上,于知媛停住了脚步。 彼时正有阳光穿过两栋院楼的缝隙,投射在篮球场禁区,视线中那个高瘦的背影旋踵回身,掠过阻截的对手,干干净净地纵身一跃,将球灌入了篮球框内——略微一秒的停滞后,伴随而来的是球框的微颤声,和沾地后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。 继而人声汹涌。 于知媛怔了怔,看到那个人转头的一霎,满眼满心在那一瞬间被填满。 “知媛,你怎么不走啊?”前方的林怡疑惑地走了回来,顺着她的眼神一下子就找到了症结所在,忍不住笑了,“哦,也难怪……” 于知媛这才回过神:“你好啊,这么优质的男生居然不告诉我。” 林怡笑得神秘兮兮的:“怎么,对‘学长’心动啦?” “三分钟内,我要知道这个学长的姓名年龄微信电话,坦白从宽!”于知媛故作正经。 林怡哈哈大笑起来:“你还真以为是学长吗?不要‘以貌取人’啊。”还没等于知媛追问,林怡先一步给了她答案:“之前物理系的陈教授不是去做心臟手术了嘛,学校就临时外聘了一个副教授来代课,那个……”她比了比正在篮球场上活跃的身影,“就是他。” 于知媛有些不可置信。 那个人看起来很年轻,年轻到让她觉得他们应该是同岁。 “据说是麻省毕业,从美国回来的,在中科院下属的学院工作,陈教授很赏识他,特地亲自委托他他才来帮忙。” 于知媛的目光一边锁着那人,一边嘀咕:“你小道消息也挺灵通嘛。” “那还不是因为——” “因为我。”第三个声音插入两人的对话,二人不约而同回头,于知媛一见来人就高兴地绽开花来:“小姨!” 赵恩慧是于知媛的小姨,隻比于知媛大了十二岁,现在也在这所学校任教。 于知媛在b市的另一所大学读书,今天会来这里也就是为了探望自己的挚友和阿姨。 一个小时后,赵恩慧领着两个后辈在校门口驻足。 “小姨,怎么了?”于知媛不明就里。 赵恩慧神秘地笑笑,“机会难得,给你们福利。” 于知媛和林怡面面相觑,直到一辆车缓缓停到三人面前,两个大学生才瞪圆了眼。 “赵老师,走吧。” “凌教授。”赵恩慧挥挥手,“麻烦你了,这个点去市中心真的太难打车了。” 那个被称为“凌教授”的男人微微颔首一笑,“没关系,正好顺路。” 他笑起来更显得清朗有朝气,再加上此时此刻他换了一身便装,越发像那个在球场上活跃的学长,一点也看不出赵恩慧口中“教授”的架子。 凌教授今年才刚三十岁,也不过比她大了八岁而已。 不是没有机会,于知媛暗忖。 因为小姨和林怡都进了车后座,恍惚间她也忘了规矩,正要打开前车门,却发现座椅上放置了一盒蛋糕。 她悻悻然收手,紧跟着坐回了后座。 一路上她忍不住打听凌教授的情况,凌教授也不如那些年长的教授们那么有距离感,到最后问的多了,连赵恩慧都看不过去,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,她才作罢。 不过去往市区的路太堵,困在车流里太安静又无事可做,没一会儿于知媛像是想起什么来问道:“凌教授,今天是有什么朋友生日吗?” “嗯?”被问到的他抬眼瞄了下后视镜,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到她问这句话的出处和目的,很快他在余光里的蛋糕盒上找到了原因,顿了顿,然后笑得云淡风轻,“不是。” 不是就好。 于知媛吁了一口气,毕竟一个男人带着蛋糕,总觉得像是去见女朋友。 他回答完“不是”,也没有再深入解释。到达目的地新界广场后,已经走出几步的于知媛又不甘地调转回头,带着初出茅庐小妮子的韧性,鼓起勇气趴到车窗边上:“凌教授,我叫于知媛,我……” 然后话忽然卡在喉咙口了。 因为他朝她抬起了左手,刚才一直把着另一边方向盘,她没注意到的左手——那上面有一枚精致至简的铂金戒指。 “我结婚了。” 他说这话的时候,根本不管她想说的是什么,就这么赤裸裸地一刀直戳命脉,断了她所有念想。 物理学教授不应该是那种迟钝的的直男吗? 于知媛眼睁睁看着车缓缓消失在了停车场的入口。 林怡刚好走到她边上:“快走啦。” “林怡,凌教授叫什么?” “你还不放弃?” “我就是……想知道他的名字。” “……凌清远。” 凌清远! 省电视台的办公室,凌思南忿忿地放下手机—— 明知道我今天回来你连个电话都不给! 这三个月趁着我不在,日子过得挺逍遥啊? “思南,资料拷好了吗?” 凌思南立马换了个表情,转脸干练地回答道:“拷好了,我在电脑里也备了一份。我单独给吴校长做的访谈有几处还需要修改下,最迟后天中午我会交上去。” “别那么紧张,也不赶着这一两天。”张姐接过她递来的u盘,“你们做专题出差那么久,回来当然还是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。” “没关系,毕竟这次的专题是我策划的,我还是希望能做好它。” 两人说话的当口,几个新来的女实习生恰好路过。 “真的好帅,不知道是不是来应聘的。” “如果是就好了,以后上班就有眼福了~” “啊啊啊,保佑梦想成真吧……” 女生们的叽叽喳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,凌思南哭笑不得问:“这又是什么情况?” 张姐摇摇头无奈笑道,“就刚才楼下接待区坐了个长得挺俊的小伙子,估计是说他。” 女人的第六感让凌思南轻轻蹙了蹙眉:“楼下?挺俊?小伙……” 话还没问完,办公室八卦王何允君一拳砸在凌思南后背上,“思南你真是羡慕死我了!” 凌思南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,瞪她:“什么啊?” “楼下那个是你弟弟吧!”何允君语重心长地按着她的肩,“你别装了,前台都告诉我了,人家是来找你的,可是听我们还没下班,就说不要打扰你,坐在那等了半个多小时呢。” 那一瞬间凌思南觉得心口空空的,就……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。 不是负面的情绪,反倒是惊喜、感动、想念,各种感觉五味杂陈糅在一起,堵得胸腔发闷。 “是弟弟吧,是吧?穿着牛仔裤,白白净净,看着挺年轻的。” “那家伙就是脸容易骗人。”凌思南莞尔,但也没有对“弟弟”这个定义做直接的否认—— “那是……我老公。” 凌清远对了眼手机上的时间,按下了1号键的快捷拨号。 铃声忽然在背后骤起。 他下意识地回头,凌思南鬼鬼祟祟的表情僵在原地。 他冷不防笑出声来,又转回头按掉通话,“你继续,我就当做没看见。” 一双手臂越过了沙发的靠背,俯身紧紧搂住他。 凌清远一怔。 这还是在人来人往的省台一楼,这样的动作不免引人侧目。 他抬手,轻轻抚过她靠着自己的脑袋,小声提醒道:“姐姐。” 两人私下一起的时候,她还是喜欢他叫她姐姐,他亦然。 这层关系,是习惯,也是羁绊,还是夫妻间的小情趣。 凌思南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出格,可又抑製不住涌上胸臆的情绪,索性掩耳盗铃。 “我想你了。” 离家几个月拍专题深入大山,手机信号是奢望,两人的交流几个月来只是寥寥几句。 凌清远贴着她的脸,轻轻蹭了蹭,“同上。” “敷衍。”她嫌弃。 他轻笑道:“怎么算不敷衍,要不就在这里把你‘就地正法’你觉得怎么样?” 深知他的“就地正法”和正常人的不一样,凌思南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脸,赶忙直起身。 老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凌思南现在见着他,却觉得好像时间在他身上流动得很慢,很慢。 既熟悉,又陌生。 熟悉的是那张脸,依然是记忆里那个清俊的优等生弟弟,眼角眉梢都令人心动。 陌生的是他的气息,过去了十二年,他成熟了不少,即便仍有几分抹不去的少年感藏匿,却也掩不住他与日俱增的男人味。 就比如年少时穿着牛仔裤是男孩的风神疏朗,如今却是男人的洒脱恣意。 下一刻他站起身,绕过沙发走来,阴影覆盖了她的视线,一寸寸占据她眼中的世界。 他倾身,温凉的唇瓣碰了碰她的耳尖,低哂。 “欢迎回家,姐姐。”